Ach, du

中土宝钻再次上头:
AL,梅熊
牙口,熊家全员,星穹
(最近热衷于搞小熊拉郎)

沉迷勤深深,沉迷润玉
音乐剧爱好者

欢迎大家来勾搭~

【宅牙】小美人鱼

1.

作为坚信家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的人,图尔巩有时真的很难理解他的家人们对于探险的热情。


他的父亲芬国昐和哥哥芬巩都是极地科考研究员兼探险家,芬国昐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呆在极地科考站工作,乘着名为“Kalte Sterne”的破冰船在黑暗星空下的冰冻海面上前行,从海冰样本中的绿藻和微生物数据监测海洋生态状况,有时还娴熟地应对不请自来在营地散步的北极熊。芬巩主攻海洋生物研究,每每驾着汽艇在海上乘风破浪,穿上特制的潜水衣扛着巨大的摄影机从船头向海面一跃而入。除了专业考察,他随手发布的探险记录也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网红博主,无数粉丝每周期待着在更新的视频中见到他于海风中飞扬的长发,据说他的恋人梅斯罗斯也是因碰巧观看了他的北冰洋冒险纪录而对他一见钟情。


图尔巩的妹妹雅瑞希尔则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学的学生和反盗猎协会成员,时常开着敞篷越野车驰骋于非洲大草原,或者和当地向导一起探索热带雨林。她最著名的事迹要数在东非把一个著名盗猎者伊欧亲自押送警局。此外她还拥有一个拍荒野求生系列节目的金发男朋友,狂野的微笑和刺激的冒险令他的粉丝数完全不输芬巩。


作为家中的次子与异端,图尔巩却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古生物专业在读博士,除了偶尔需要前往实地考察,大部分情况下只要坐在研究所里对着各种化石分析,再把数据导入电脑进行运算。至于本来就非常宝贵的假期,他最大的消遣是泡在家里吹空调看电影,每天最远的行程是去离家十分钟的超市买零食。任凭阿瑞希尔如何嘲笑她的二哥简直像穴居人,他也岿然不动。


终于,在他29岁生日的时候,图尔巩平静的“正常人生活”突如其来但也毫不意外地迎来了挑战。这一天,平时四散在天南海北的一家人奇迹般地整整齐齐出现在大厅里,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只是图尔巩还没来得及为这罕见的隆重待遇感动,芬巩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副灿烂却让图尔巩非常不安的笑容。


“哦不,不要!”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什么惊喜。


显然没有任何神灵听到了他的祈祷,坐在他身旁的雅瑞希尔敏捷地用双手蒙上了他的眼睛,他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芬巩的拖鞋与地板发出的轻快脚步声,什么东西被塞进他的手里。

  

“Surprise!!!”芬巩的声音里满是兴奋,与此同时,雅瑞希尔放开了他,出现在手里的是一个蓝色的信封,他快速拆开印着海豹图案的封口,一张北极极地探险十日游的体验券从信封里滑落出来。


“Turno,这个礼物是我们大家经过反复讨论,精心为你准备的。旅行里包括了深度的海洋生物观察、峡湾探险和极光观赏,既有娱乐体验又很有专业性,保证和那种一半时间都在购物另一半时间吃吃喝喝的普通旅行团体验绝不相同,你肯定会喜欢……”


芬巩还在充满热情地介绍他精挑细选的项目,并且话题内容隐隐有向他最新关注的研究偏离的趋势,但图尔巩已经自动屏蔽了哥哥的声音,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从楼上拎下来早就帮他打包好的旅行装备,不容置疑地塞在他手里。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把目光转向父亲,芬国昐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带着慈爱而鼓励的眼神赞许地看着这一切,他真实地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这个体验券能不能——”


“Turno,体验券不可退还,而且每个队员的身份信息都已经注册好了,不能赠送。”


芬国昐一锤定音,图尔巩认命地一手拿着体验券,一手背起旅行包,回到房间享受他在自己亲爱的床上的最后一个安稳觉。 



2.

“毕竟这是你作为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最后一年,我们必须让你体验一下年轻人应有的生活!”


图尔巩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雅瑞希尔送自己出发时的话,二十四岁的女孩生气勃勃又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旁边的两个三十二岁每天在海上漂和五十多岁还经常开破冰船的人又怎么说,他默默腹诽,不过没有出声反驳,只背起旅行包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沉默的背影。


航行在靠近极圈的海面上,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这一天的项目是坐着小型船只在浅海自由航行,图尔巩背靠着船舷,仰头望着远离城市而显得格外清澈的天空。其实旅行的体验并不算糟糕,他想,甚至可以说很不错。芬巩还算有基本的良心,没有给他报名太夸张的挑战,旅行从冰岛开始,第一天在黄金三角转了一圈,沿途经过的管风琴大教堂可谓十分震撼,让图尔巩想起了年少时成为建筑师的梦想。第二天和第三天他欣赏了挪威的峡湾风光,又体验了狗拉雪橇,毛茸茸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相当热情地跳进他怀里,不到半个小时图尔巩就和它们建立了默契,驾着雪橇飞驰于在雪地,雪花飞溅在脸上的清凉而略带刺痛,晚上他还伴着热可可和新结识的旅伴们一起观赏极光。从第四天考验体力的极地旅行才逐渐开始,他们跋涉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不时有几只北极狐在远处小心翼翼地跑过,又迅速消失不见。


不过,芬巩显然也夹带了不少私心,海上航行占据了旅行的后半程。白天他欣赏虎鲸群聚捕食,大翅鲸巨大的身躯跃出海面,座头鲸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还有无数海豚和海鸟加入鲸鱼的盛宴,夜晚则看着海面上寒星的倒影,听一听鱼游动的声音。只是连续几天相似的活动难免让新鲜感逐消退,而且一望无际的冰海不时会令他产生一种渺小与恐惧感,寒冷的海风与半夜鱼撞击船板的吵闹声音令他开始想念家中温暖的房间和舒适的枕头。


屈指一算行程,意外而奇妙的旅行已接近尾声,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天。图尔巩转过身来,倚靠着船头的栏杆眺望海面,下午的海平静得出奇,蔚蓝的海面远远地延申,直到与同样蔚蓝的天空相接,只有几只白色海鸟偶然掠过,和云朵一起构成一点不同的色彩。


突然一声有点尖的叫声把他从放空的状态中唤醒,一只白鲸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又潜下水去,绕着船来回游动。


“是你啊。”图尔巩忍不住冲白鲸挥了挥手,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像是第一次去动物园试图和大象说话的孩子,收起手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只白鲸了,在海上之旅开始的第一天,旅行团的成员们都在观赏一群捕食的海豚,图尔巩却被一个不算醒目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一只白鲸不知什么时候向着他们的船游来,在离图尔巩最近的那个方向转了几圈,很块又消失在海中。之后他们的航线一路向北,可是图尔巩依然每天能发现相似的身影。虽然导游告诉他这片海域有许多白鲸,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能认出这是同一条。白鲸有时在清晨出现,有时又在晚餐后的傍晚来访,友好地向每一个与它互动的船员示意,却只会冲着图尔巩发出叫声,好像在专门和他打招呼。


此刻船舷边只有图尔巩一个人,白鲸轻车熟路地向他游了过来,在水中摆了摆尾鳍,图尔巩忍不住朝前蹲下身,白鲸也把头露出海面,发出了一种新的叫声,那声音欢快如海的歌声。


他从来没有离白鲸这么近过,之前他只是在大船上远远地看这海中的美妙生物,但是现在,白鲸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张开嘴仿佛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白鲸便也向他靠得更近,直到他的手指能够小心翼翼地接触到白鲸的皮肤。白鲸主动把头在他的手里蹭了蹭,它的皮肤带着冰冷海水的凉意与潮湿,在他的手心唤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一瞬间时间如同凝固,只剩下图尔巩望着这通晓人性的海中生物。是他的错觉吗?他仿佛看到白鲸拥有一双海洋般蔚蓝的眼睛。


不巧的是,手机突然在他口袋里震动,打破了这静谧的一刻,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大声响起,是他在五岁的时候为芬巩的生日唱的一首生日歌,稚嫩的童声夹杂着些微跑调,成为他被芬巩珍藏至今的一段黑历史。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一秒中的愣神后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来电显示上出现了“金丝熊”。天哪,他想,一定是芬巩趁他不注意把他的铃声换掉了,回去他一定要找兄长算账。好在白鲸没有受到惊吓,只在海中静静地盯着他看,仿佛是在耐心等待他接电话,他连忙去输解锁密码,试图赶紧关掉这滑稽的铃声,却在按下最后一位数字的时候因为过于心急,加上手指因为沾着海水而变滑,失手把手机整个掉进了海里。


“哦,不。”他忍不住懊恼地大喊。但与此同时,白鲸也立刻潜入水中,不到半分钟后,它竟然衔着他的手机游了回来。图尔巩惊奇地接过手机,防水性能很好的手机还能使用,只不过来电铃声已经停止了,他感激地再次伸出手,摸了摸白鲸的头。


但是下一秒,白鲸模仿着刚才的声音唱起了那首生日歌,连跑调的地方都模仿地惟妙惟肖,简直就像喜欢逗弄自己弟弟的芬巩的恶趣味。只是它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让图尔巩完全生不起气来,并且很块笑了起来。

  

3.

无论如何不舍,图尔巩还是在第二天坐上了回家的航班。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飞的时候,他的心中已忍不住盘算起了下一次来这里的计划,哪怕这意味着他要面对雅瑞希尔露出胜利的得意笑容,对他大声说“早该如此”。


可是那时我还能再遇到它吗?它又是否会依然记得我?他盯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陆地与海,有点黯然地想,脑子里又浮现出白鲸在海水中游动的影子。


回到家中,一切重新步入正轨,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节奏。图尔巩很快在假期结束后回到了研究所,依然每天面对着化石做着同样的分析,和几个熟悉的同事开组会。直到有一天,他照例走进大门,发现实验室里空荡荡的,人们都聚集在会议大厅,台上的负责人宣布一个新的研究员要加入他们的团队。比他小一级的师弟葛罗芬戴尔向图尔巩凑过来,不请自来地小声散布关于新成员的情报,据说他专精古代海洋生物研究领域。图尔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好像做了一夜的梦,此刻还没从困意中完全挣脱出来。


葛罗芬戴尔还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不过本就没睡醒的图尔巩已经完全走神,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的梦境。记忆在醒来的时刻就变得支离破碎,他隐约只回忆起自己回到了北冰洋上的航行。他还是靠在船边,伸出手与白鲸嬉戏。这时一个巨浪突然打来,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只听“扑通”一声,掉进海里的不再是他的手机,而变成了他自己。他被冰冷的海水包围,无助地挣扎着,很快就要沉向海底,但是有一个温暖的躯体靠近他,贴紧他,把他慢慢托起,带着他向岸边游去。他变得很安心,就像是确认自己已经被美人鱼救起的王子,舒展身体,信赖地靠向托着他的身躯。他放松地闭着眼睛,蓝色的海水和白色的云朵却依然化作色块从他眼前流过,还有一层金色的阳光一样的色彩,他几乎要在梦里再坠入一层梦。这时闹钟铃声响起,他猛然惊醒,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半,他无意识地抚摸嘴唇,如同童话里的王子从岸边醒来,回忆着一个消失的吻,还有海水般蔚蓝的凝望着他的眼睛。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回忆,图尔巩抬起头,看见一双海水般柔和的眼睛。


“大家好,我是芬罗德。”


新来的实验员在台上冲所有人微笑,这位年轻人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庞,黄金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他似乎不该站在这里,而应该背着竖琴站在舞台中央研究一曲。除了脸上恬静的笑容,他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目光礼貌地扫过所有人,也像海浪一般轻轻拂过图尔巩的面庞。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大家都发出热烈的欢迎声,芬罗德也向前迈步,打算与同事们握手。不过下一秒,优雅的青年便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更加深刻而又出乎意料的印象:他冷不防地被讲台到地面那低矮的台阶绊了一下,瞬间踉跄着向前倒去,正好站在他左边的图尔巩下意识地伸手,于是芬罗德的半个身体都倒在他怀里。图尔巩大脑的运转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几倍,直到听到周围同事们发出善意的笑声,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金发的年轻人已离开他的怀抱,重新站直,并冲他小声说抱歉,图尔巩则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


“都怪睡眠不足!”他在心里暗暗抱怨,芬罗德好像察觉到他的心声一般,冲他露出一个比一开始更加温和的笑容作为安慰,图尔巩也忍不住回以微笑,同时余光察觉到葛罗芬德尔在他身旁露出调侃的神情。


也许这一摔反倒令两人直接打破了陌生感,一向慢热又内敛的图尔巩发现自己在下班时已经和芬罗德交换了联系方式,而第二天的午餐时间,他已经坐在芬罗德身旁了。在茶歇时帮芬罗德占一个位置很快成了他的日常,他们通常一起去在街角的咖啡店,用一杯咖啡缓解一下大脑的疲惫,再闲聊几句彼此的研究。图尔巩发现芬罗德对其研究领域的知识极为渊博,又非常有洞见,简直不输研究多年的教授,很难想象这个年轻人将会有多么灿烂的前途,有时简直令他自惭形秽,又令他格外欣赏敬佩。


不过除了严肃的研究,芬罗德也总是有许多独特的灵感。当他们又一次坐在咖啡店,芬罗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偏爱靠近花园的窗边位置,午后的阳光令窗外的蔷薇格外鲜艳,他把牛奶倒进茶杯,随手用勺子搅动,漂亮蔚蓝色的眼睛却还盯着图尔巩。


“想象一下,数百万年前的海洋中的生物怎样在昏暗的海底,凝视着已经存在了数亿年的星辰在海水中的倒影。远在人类的文明存在之前,蓝鲸已经在海涛中歌唱,它们巨大的影子像一片乌云划过海面,那时更加年轻的世界就落在它们的眼中。大概没有比研究古代海洋生物更浪漫迷人的事情了,从那些已经枯朽的骨骼里,我们来想象和重构它们的身躯,再透过它们的眼睛去看那个早已逝去的世界。”


芬罗德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感情,像在吟诵无调的歌谣,把理性的研究结果用诗歌重述。他碧蓝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不知为何好像显得有点惆怅,而图尔巩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想象中远古的海洋,他从中看到了芬罗德所讲述的世界,冰冷漆黑的海水里,乌云般的身影遮蔽了寒星,蓝鲸对着月亮唱起一首人类不懂的歌,而芬罗德一直注视着这一切,成千上万年的岁月像海波穿过他的金发。


图尔巩平时只偏爱数据构成的精确的语言,然而芬罗德的描述却好像自然存在于他的脑海,甚至于说出他的心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又殊途同归。他认真地望着滔滔不绝的同伴,为他的话语所迷醉,也为他本身所迷醉,阳光透过窗子也洒在芬罗德的身上,勾勒出他脸颊美好的轮廓,图尔巩不由得觉得对方好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画。


一杯茶很快见底,午休的时间也匆匆而过。芬罗德抱起随身携带的资料夹准备起身,而图尔巩下意识地站起来,准备扶他的胳膊。


芬罗德假装嗔怪地看了图尔巩一眼,”今天我站得很稳,Turno。”


“看来美人鱼小姐的行走水平又进步了一点。”图尔巩收回手,回答道,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美人鱼小姐”是芬罗德在同事中一个无伤大雅的外号,各方面都十分完美的年轻人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他的平衡感真的非常差,以至于大家都已经对他隔三岔五以奇怪的姿势平地摔习以为常,并做好了随时接到一个倒向怀中的金发美人的准备。在所有人中,与他最形影不离的图尔巩也是最经常的“受害者”,在无数次摔进他的怀里后,芬罗德说抱歉时已经不带歉意,而图尔巩也习惯了在他改变姿态的时候先做出保护性的动作。人们开玩笑说芬罗德一定是泡在海水里研究了太久,才变得这么渊博,可是代价是自己也忘记了陆地生物的本能,像小美人鱼刚刚上岸,要学习使用新获得的双腿。对此芬罗德不仅不介意,甚至还很喜欢这个外号。


“说起来这么喜欢这个称呼?”图尔巩问道,一边从椅背上拿起外套。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海底生长着奇异的树木,鱼儿像飞鸟游来游去,海王的宫殿用珊瑚砌成,而在这一切里,我最喜欢勇敢又无私的小美人鱼,为了自己的追求无怨无悔。”


“可惜故事有个悲伤的结局。”


“不,我不这么想。”芬罗德回答道,“失去令她得到了完整的灵魂,不是吗?何况凭借自己的意志踏上旅途,哪怕化为泡沫,追寻的过程本身已经值得了,我愿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知道。”有时他们的想法并不一致,图尔巩说,“也许她得偿所愿,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可是我依然觉得那是个悲剧,只是她不悔恨而已。如果神真的仁慈,她该得到所期望的爱,而非化为泡沫后再获得永恒。”


”那么这一次我希望神能够仁慈。”芬罗德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图尔巩没来得及继续回味他的意思。芬罗德把座椅推回桌下,走出了咖啡厅,他也快步跟了上去。


4.

时间过得飞快,芬罗德已经来到研究所半年了,随着圣诞节即将到来,图尔巩所在的项目终于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的文章修改与发表。在假期前最后一天,项目成员们聚在一起,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平日里一板一眼的研究员们纷纷在聚会上露出本性,空掉的啤酒罐子和红酒瓶杂乱地堆在一起,还传来有些五音不全的歌声。图尔巩坐在一角,面前也放着一个空了的酒瓶和半满的酒杯,发红的脸颊透露出几分醉意。不久前他难得地讲了许多话,只是现在却沉闷下来,好像兴奋劲已经过去,芬罗德也难得地没有滔滔不绝。一种安静的气氛落在他们之间,好像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喧嚣。


在他们身后是一扇大玻璃窗,图尔巩依然挑选了芬罗德最爱的位置。一点点冷气从窗户的缝隙慢慢扩散进来,芬罗德回身望了望窗子,然后对图尔巩说:“看起来要下雪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说着贴近图尔巩,拿起他面前还剩最后一点酒精的玻璃杯一饮而尽,然后向图尔巩伸出手。在握着好友的手站起来时,图尔巩才真切地感受到醉意,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好在图尔巩的小公寓就在附近,芬罗德陪着他一起走到门口。图尔巩费力地找到钥匙,又试图把它对准锁孔,酒精令他的肢体失去了精准的灵巧,而寒冷让这一切雪上加霜,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我来吧。”芬罗德从他手中接过钥匙,温暖的手指短暂地停留过他的指间。在寒风中,图尔巩忍不住地想要向这温暖靠近。天已经完全黑了,房子的门廊灯恰好在几天前坏掉,只有街边的路灯投来昏黄的光。芬罗德微微弯下身去看锁孔的位置,他的金发中的几根便散落在图尔巩的手臂上,就像他每每摔倒在图尔巩怀里时那样。在娴熟与面不改色之下,只有图尔巩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不知何时开始会在对方体温接近的时刻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与此同时,他要努力抵抗去抚摸挂在他臂弯上的金色发丝的欲望。此刻这种若有若无的渴望又悄悄升起,引诱着他去触碰那几绺发丝,再帮友人把它们顺回耳后。


这时“咔哒”一声,钥匙转动,芬罗德推开门走进房子。图尔巩跟在他身后,突然间发现自己失去了平衡——他忘记了自己门前的台阶。他困惑地看着自己向芬罗德倒去,第一次跌倒在芬罗德怀里。两人的角色倒置,只是图尔巩本来就比芬罗德高出半个头,后者又一向平衡能力很差,他勉强维持着两个人走进客厅,关上门,终于还是一起摔倒,跌进客厅的沙发里。柔软的家具很好地减缓了冲击,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芬罗德倒在软垫上,图尔巩的头倒在他的肩膀上。芬罗德没有动,图尔巩也就继续享受着这个位置,他们靠得如此接近,近得图尔巩能感受到自己呼吸带起的微小气流令几根金发微微颤动。房间里异常安静,也没有来得及开灯,墙壁把风雪挡在了门外,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体温透过接触的衣料传来,好像洋流包裹彼此。


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图尔巩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温暖安逸中睡去,只是在他阖上眼皮前,芬罗德的胸腔微微震动,他意识到芬罗德在唱歌。


芬罗德有时会在放松时哼唱一些他没听过的小调,不过他还没有完整地听芬罗德认真唱过一首歌。黑暗的房间像是远古夜晚的海洋,歌声则像是落在海水里的月光,星星的影子随之微微颤抖,寒冷却不凌冽。歌声不仅通过空气从芬罗德的声带传入他的耳朵,而且经由他们紧贴的身躯,从芬罗德的胸腔直抵他的耳骨。图尔巩觉得自己好像浸没于海水之中,被浪涛环绕。


他想起芬罗德讲过的所有奇思妙想,想起海冰,想起鲸鱼的影子,想起巨大的古生物孤独又安静的眼睛,还有它们眼中那逝去的世界:美人鱼坐在礁石上,人类尚未诞生,但是她将爱上这尚未到来的子民中注定的那一个,并为她的所爱而死。


他也想起自己在寒冷海上的旅行,想起靠在船舷看白鲸游动的夜晚,想起那个破碎的梦境。


“这是什么歌?”歌声在某一个小节后短暂地停顿,他问道。


“是鲸鱼赞美月亮的歌。”芬罗德回答,“它们也会在海水里做梦,有时被海浪从梦中惊醒,便从水中浮起来仰望月亮。从海的中心看去,月亮会显得格外明亮,因为海面比陆地更加广袤,也就更加漆黑而寂寥。那些巨大的生物便为这明亮美妙的光而惊异,为赞美它而歌唱。”


“你真的是海中的人鱼公主吗?不,人鱼王子?我仿佛看到你在月光下听它们歌唱。”图尔巩的头依然靠在芬罗德的肩膀,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


“是啊,那时我就坐在它们身边,有时坐在其中一个的背上。我望见皎洁的月光千百年来不变地洒在海面,想到也许在千百年之后,我会把它谱成另一首赞歌,献给我命定的爱。”


图尔巩不由得心头一震,酒精的影响已经渐渐消退,此刻他的精神变得无比清明。他抬起头,望着芬罗德的脸,芬罗德也正认真地回望着他,用一双如海洋般温柔而包容的眼睛,那双眼睛能将他的灵魂容纳。他用眼睛询问,他也用眼睛回答。再不需要言语了,图尔巩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又合上双唇。他们的目光交织,心有灵犀,于是双唇便只需要用来轻轻贴合在一起,化成一个轻柔的吻。


一个吻,或者数千个吻,在贴合的唇间他只感觉到交融的灵魂。时间不再是他感知的尺度了,一切现实的维度消解于彼此,在他的思绪中盛满的只剩下爱。不知何时芬罗德的歌声又响起,在他们的胸腔之间回荡。


“你不会失去我的。”最后芬罗德贴近他的耳朵说。


“什么?”


“今天晚上的聚会,你是在为项目结束将带来的分别惆怅吗?”芬罗德用陈述的语气问道,图尔巩便知晓他不需要回答。


“这一次神是仁慈的。”最后他回答道。芬罗德回以亲吻,并在他的唇间微笑。



5.

图尔巩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不过这恐怕不是酒精带来的宿醉,而是沉醉于爱的狂喜。他摇了摇头,为自己心中冒出的芬罗德式比喻感到无奈。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日光,让他一时难以判断时间,手机也不知道丢在了何处。他身侧的位置是空的,不过有几根金发被遗落在枕头上,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他披上外套,打开卧室的门,心情颇佳地向浴室走去。


不过在他推开浴室的一瞬间,愉快的心情一下子被震惊取代,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愣住,一时忘记了说话或者做出任何行动。


只见芬罗德靠在他的浴缸里,赤裸的上半身和他昨夜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不过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修长的脖子上由他留下的一道吻痕,而是芬罗德下半身的一条长长的鱼尾。因为身高的原因,图尔巩的浴缸是特别加长款,饶是如此,那条白色的鱼尾还是占据了整个浴缸,还露出一点尾鳍在浴缸外,水滴沿着尾鳍的边缘落在瓷砖上。


“Turno?”


芬罗德担忧的声音传来,大概是他脸上的神情显得过于呆滞,芬罗德已经将双腿变回人类的样子,并且不顾身上还滴着水,赤脚走到他身前。


“啊抱歉,我忘记了不是我一个人,刚刚没有敲门。”他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说到。


“没关系......不!问题完全不在这儿,你还好吧?我有没有吓到你?”芬罗德依然焦急地问。


“没有,只是有点突然。”图尔巩回答道,接着他的语气终于激动起来,“太突然了!原来你说的美人鱼的事情都是真的。”


“我以为我昨天晚上在讲那首歌的由来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我以为你只是运用了一些比喻和幻想,像你经常讲的那些天马行空的灵感。”图尔巩不好意思地笑了。


“什么嘛,亏我觉得我们一直心有灵犀,原来是毫无默契。”芬罗德貌似抱怨地说,很快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图尔巩帮他拿来浴巾,回到卧室里,又替他认真地擦干那黄金一般的长发。


“你会介意我的真实身份吗?”细细的暖风吹着芬罗德的金发,他有点昏昏沉沉,向后靠着图尔巩问道。


“当然不。”图尔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但是他随之又皱起眉,“那么童话里的说的是真的吗?你走路时要忍受疼痛,还可能化为泡沫?”


“对啊,所以我才常常摔倒,现在你懂了吧,我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芬罗德没听到图尔巩的回答,帮他擦头发的手也停顿下来,他回过头,发现图尔巩的神情又变得惊慌,连忙伸出手臂,试图拥抱把玩笑当了真的恋人。不过这时一阵歌声响了起来,他们一起寻找声音的来源,是图尔巩失踪的手机,其实它一直压在芬罗德那边的枕头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图尔巩听出来那是芬罗德的声音,但是却有一种微妙诡异的熟悉感,很快他辨认出芬罗德刻意的跑调在模仿记录在他大哥芬巩手中的自己的黑历史。


“你怎么会知道?”他震惊地问,头脑飞快地运转,然后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难道你是?”


“是的,Turno,你终于记得我了,我们其实早就认识彼此啦。”芬罗德微笑起来,“我就是那只白鲸,也是你们所谓的’美人鱼‘,总之我有很多形态,我只是在开玩笑。别担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变成泡沫消失的,海里也没有女巫想要我的声音或者头发。”


“啊,是这样。”经历了一系列的神奇事件,图尔巩感到自己的理解新知识的能力大为提高,最后他只是拥抱着芬罗德,“我很开心,也很想念你。”


“我也一样,顺便,我本来是想把这个铃声当作一个惊喜送给你的。”


”谢谢,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来这段歌声了,换成你昨天唱的那首歌会很好。”


芬罗德放纵自己大声笑倒在图尔巩怀里,然后当他平静下来,他们终于像所有刚刚互诉衷肠的情侣清晨醒来做的那样,一起靠在沙发里,分享了一个迟到的早安吻,还有一上午缱绻的时光。

  


尾声: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心甘情愿地去北极度假。是什么彻底改变了你?”雅瑞希尔的声音从遥远的赤道地带透过手机传来,随即她又立刻自问自答,“是爱情啊!芬罗德做到了我们三十年都没能成功的事。”


随后雅瑞希尔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浅金色头发的喜欢吃醋的男友不在周围——毕竟她不想被幼稚的“我难道不帅吗?你更喜欢深金色的头发吗?”这些撒娇式追问纠缠一整天,然后压低声音对图尔巩说:“他真是一个大美人,哥哥到底是怎么骗到人家的?”


图尔巩皱起眉想要反驳,但是在他身后,芬罗德发出轻快的笑声,于是他也微笑起来,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和心满意足,他回答道:“没错,我就是非常幸运地骗到了大美人,而且大美人早就对我一见钟情。”


趁着雅瑞希尔对这个完全不图尔巩的回答目瞪口呆的机会,他挂掉了视频通讯。芬罗德走过来,从后面用手臂环住他的腰,他偏过头,和金发美人交换了一个吻。也许假期结束之后,是时候一起回家一趟了,全家人都对和他的完美恋人的会面翘首以盼。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先完整地享受完这次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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